忍冬

Frankly darling, I don’t give a damn.
wb:W忍冬W

女帝后宫生存编年3

  9.

我以为李元昭会嗤笑或者动容,可我却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
“偏偏你是个痴的。”她说。接着她突然发起火来。

“你以为你特别在哪里?你以为朕是对多你这一桩风流韵事有什么过意不去?朕就是贪图新鲜又怎么样?朕不留你,只是因为朕把你当成个人。朕是在先帝后宫中长大的,眼见着她们如何熬油一般熬干性命!朕只是发了善心,不想你也做出那幅伸着颈子眼巴巴的模样罢了。”

我从未见到过李元昭这样激动的样子。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双目有些湿润,却又好像有火在燃烧。我看着她这幅模样,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睛。

“陛下,那您呢?您的日子就好过了? ”静默中我平静了一下思绪,问她。

她好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,脸还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,却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“您如今登基十四年,把持朝政尚且不易。臣不知道您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什么。”我说,“但臣能猜到,总不会容易。”

“不妨告诉您,臣走到今天靠的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。”

李元昭猛地抬起头看我。

“我骗了朱少卿。”我平静地继续道,打定主意不看她,“家里遭灾,被家人/卖掉,生得好皮囊的女孩是什么下场,难道我就逃得掉?”

“我几年前被卖给过一个商人。”我闭着眼睛说,“他每次欺负我我都疯狂地反抗,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。我本来以为我很快就会死,那商人的妾说我偷/窃,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撵出了门。她明明叫人打我时下手那么重,临了了却往我手里塞了三颗银锞子。”

我睁开眼看李元昭,“我欠她的。”

“陛下,您是金枝玉叶。”我叹息道。

“您想象中的最苦的人生,已经是我们这种人白日梦一样的好日子了。您以为送我出了皇宫就万事顺遂,可宫墙外边有多少人活得没有一点人样?臣本来就是个小人,根本不想靠自己挣出什么名堂。臣想着瞒了陛下留在宫里,泼天富贵就唾手可得了。您看,臣也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
“陛下之前说要让臣助您一臂之力,可是说到底臣也没真帮上您什么。陛下如果觉得臣还有些用处,大可以把臣当做犬马驱策。如果陛下不愿,臣之前欺瞒陛下,如何惩罚臣都领受。”我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,“只一样,您是天子,以后不要再替别人考虑这么多了。”

我与她对视着,夜晚的烛火静静在她的眼睛里跳动。我以为我会看到厌恶和嫌弃,可是她眼中只有一片清明。

她的眼睛告诉我,她知道我自贬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,就像我也知道她的话不可全信一样。

“是朕不好。”良久之后,她开口道。“朕不该替你决定你的人生。朕且问你:若朕不追究,你还愿意留在后宫为朕效劳吗?”

我眼泪流得过分汹涌,根本说不出话,只能一边抹泪一边冲她点点头。她站起来向我伸出双臂,我站起身来,顺从地拥抱住她,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。

“果真是小孩儿。”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,用有些模糊的声音说,“这么爱掉眼泪。”

“臣已不是清白之身。”我嗫嚅道,“陛下不责罚臣吗?”

李元昭笑了起来,似乎想挣开我的怀抱,我赌气似地把她抱得更紧。直到她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脖颈,我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。她把自己的帕子递给我,静静地看着我胡乱擦脸。

“且不说你那时候也是逼不得已,朕不会怪你。”她轻轻踮起脚吻了吻我的额头,“朕也是从污泥里爬出来的,他们爱怎么看我们就怎么看我们。”

“如果一个人本来是清白的,被别人染指了便脏了,那脏的是谁?”

她捧起我的脸与我四目相对,郑重道,“不洁的是他们,你还是清风明月。”

“欸你别哭啊,怎么又哭了…好啦。”她用手背擦了擦我的脸颊,无奈道。

我此时已经自暴自弃地哭出声来。

祖父下葬之后,我再没有在人前落过一次眼泪。遇到洪水挂在树上呼救的时候没有,被人欺侮的时候没有,被当成牲畜一样挑来拣去的时候也没有。

可有个人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,我还是清风明月。

我们默契地没有戳穿对方:我只当她图我年轻新鲜,她只当我贪图富贵。至于其他欲说还休的心意,我怕说出来,便会被风挂到树梢上。

10.

说实话,我平静下来之后心里多少有些羞耻。李元昭适时拿了冰帕子敷在我眼睛上,免得我明天肿着眼睛去请安——或者免得我跟她大眼瞪小眼。我躺在床上,心里其实有些怕她像之前那样不告而别,于是偷偷伸手勾住她的衣服一角。

“陛下。”我这时找起了旧账,“您冷了我四个多月。”

我听到李元昭笑着叹了口气,随即是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。我感觉到她的呼吸扑在我的脸颊,随即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额头上。

漏夜时分,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,深秋的凉风刮得四角低垂的床帐摇 晃 不止,蜡烛影影绰绰地映出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样来。

“朕给过你机会,你再想走也走不得了。”她语气凶狠地说。

“我宁可死了,也绝不会背弃你。”我低声说。

她闻言用修长的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。

“别说这样的话。”她低声说。

须作一生拚,尽君今日欢。

我不后悔迈出这一步,可是也我知道,迈出了这一步,恐怕我在后宫里与世无争的日子也就到头了。

第二日,李元昭下旨封我为正五品才人。


评论